同場不能避免遇到見面會打招呼的朋友,但不一會,話題便無以為繼。由於太久沒見,無法談及生活中的小事,怕對方不夠了解你的生活,無法有所共鳴,又恐對方覺得你是個無聊人,連小事也暢談一番。剩下還有甚麼?只有人生大事,結婚、轉工、搬家等等。對了,他最近還有沒有女伴?結婚對象是否還是那位?他行業近來好景不再,公司有否裁員?怕觸及腦中閃過的數百個禁忌,面對面時,幾可感受到對方相同的顧慮,這種尷尬場面猶如一場惡夢,下一句還是說要上廁所好了。
是甚麼時候開始,眼前本來相識的朋友會變得難以相處?
忒修斯之船
在互聯網仍未普及之時,我小學在家附近,中學卻是離家一小時車程的中學。第一天上學,我突然驚覺全校沒有一個人是我認識的,亦沒有人叫得出我名字,這個體驗相當有趣,整個校園成了自由國度。在那裡,我沒有歷史,沒有過去犯錯的負擔,我做甚麼,也無人會說「不敢想像你是個這樣的人,以前你不會做這樣的事。」
中學時期的幾年,幾乎全部花在校園生活,舊同學的消息絕跡於生活圈子。「小學的我」距離我日漸遙遠。我成為「中學的我」,生活愜意得多。
大學時期,互聯網開始無孔不入,起初我們覺得社交網絡很好玩,把美食景點上載上網,不很「潮」嗎(今日連「潮」也幾成歷史詞語)?把日常經歷全上載至互聯網上,久而久之,社交媒體的帳戶成了史冊,將生活毫無保留紀錄下來。
中學過渡到大學,社交圈子理應來個大洗牌,然而,社交網絡卻令我們緊緊連在一起,互聯網無時無刻提醒一年前的「你」如何生活。昨天的「你」並未安份留在舊日時光,反而每日纏擾著你。互聯網帶來無限方便之際,會否令我們失去轉變的契機,限制心智成長?
看著昔日照片,即使相中人再像我,他早已與我無涉,如同忒修斯之船,思想每天蛻變一點,當記憶慢慢變成回憶,回憶被新的記憶擠成碎片,直至頭顱內的「我」成為煥然一新的人。他的逝去,成就今日的我。我仍舊冠著他的名字,卻已從照片廢墟中重生。若干日子後,這個人亦會逝去,嶄新的我再次重生,周而復始。
你,也本該如是。